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，我正趴在宿舍床上数着天花板上交错的裂纹。迷彩服还压在枕头底下，被汗水浸得发硬的衬衫紧贴着后背，这已经是军训的第三天。操场上此起彼伏的口号声穿透薄雾，远处传来教官急促的哨声，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我昏昏沉沉的头脑。

站军姿是军训的第一课。教官让我们在烈日下笔直地站立，脚跟并拢，双手中指贴裤缝，目光始终望向正前方。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水泥地上，瞬间蒸发成白雾。我数着地砖缝里的蚂蚁，它们在阴影里搬运食物的轨迹像极了我们歪斜的队列。当膝盖开始发颤时，教官突然喊"调整！再坚持十分钟"，我们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，直到夕阳把迷彩帽檐的阴影拉得老长，才被允许回到帐篷。

队列训练比想象中更严苛。教官用教鞭敲打地面，每当我们踏步不齐就罚我们蹲下做俯卧撑。最难忘的是暴雨突袭的傍晚，雨水顺着帽檐灌进衣领，但没人挪动半步。教官让我们把雨衣反穿，露出迷彩服的袖口，雨水在雨衣表面汇成溪流，却浇不灭我们喊出的"杀"声。当最后一名同学踉跄着完成分解动作时，我们像被雨水泡发的茶叶，在泥泞中笑得前仰后合。

拉歌比赛成了军训的转折点。起初我们总被隔壁方阵的歌声盖过，直到炊事班大叔端着铝饭盒来助阵。他教我们用饭盒敲打节奏，把《强军战歌》改造成"饭盒叮当打，气势震云霄"。当我们的歌声突然变得整齐有力时，对面方阵的教官也 join 进来，两排方阵的歌声在操场上空碰撞出奇妙的和声。夕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，连最内向的卫生员都举着饭盒跟着摇摆。

闭营式那天下着毛毛雨。我们站在主席台前，迷彩服被雨水浸成深绿色，像一片片被雨水打湿的竹叶。校长讲话时，我看见前排的班长悄悄把晕倒的教官扶到医务室。当宣布结营时，不知谁先喊出"再见教官"，整个操场瞬间爆发出海浪般的欢呼。教官摘下军帽，露出花白的鬓角，他举起教鞭比了个"敬礼"的手势，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我们肩章上。

回程大巴上，我摸着晒得发烫的迷彩服，发现肘部被磨出了细小的血痕。但那些在烈日下扭曲变形的队列，那些被雨水泡皱的军歌，那些在暴雨中颤抖却依然挺直的脊梁，都成了青春纪念册里最鲜活的注脚。原来成长就像站军姿，看似在教我们如何挺直腰板，实则让我们学会在摇晃中找到平衡，在疼痛中触摸坚韧。当秋风吹散迷彩服上的汗渍，我忽然明白，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汗与泪，早已在少年们的心里，种下了比军号更嘹亮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