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般流淌在操场上，我蹲在跑道边数着蚂蚁，看它们在红白相间的塑胶颗粒间搬运着细碎的阳光。这是市重点中学秋季运动会的最后一天，我们初三（2）班正在为4×100米接力赛做最后调整。班主任王老师举着秒表从主席台下来，她深蓝色的运动服被风吹得鼓起，像只随时要腾空的蓝鸟。

三天前我们才确定参赛名单。李想作为班长主动请缨担任第一棒，这个永远把刘海梳得一丝不苟的男生，此刻正把运动鞋在掌心反复摩挲。"别紧张，我们班去年拿了第三名。"他转头冲我挤眼睛，喉结上下滚动时，我看见他后颈泛起细密的汗珠。第二棒是转学生小雅，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，但百米速度测试时硬生生把记录提高了0.8秒。最后一棒是体育委员张浩，这个总在食堂偷吃红烧肉的男孩，此刻正把接力棒缠在手腕上练习交接。

"各就位！"随着广播响起，主席台的电子屏开始倒数。我站在第三棒的位置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呐喊混在一起。李想率先冲出去时，我注意到他起跑器踏板沾着半片银杏叶，在阳光下泛着金边。第二棒的小雅像离弦的箭，马尾辫在风中散成一道流动的弧线，直到交接区才猛地刹住身形。张浩的接棒时机掌握得极准，他张开双臂的瞬间，看台上的加油棒雨点般砸向地面。

最惊险的时刻出现在最后一棒。张浩在弯道处被石子绊倒，但他在空中调整姿势的动作依然标准得像训练录像。接力棒擦着他沾满草屑的手腕飞出，小雅像接住一片坠落的枫叶般稳稳握住。当小雅带着0.3秒的优势冲过终点线时，我看见李想正单膝跪在地上，用校服袖子给张浩包扎膝盖上的擦伤。

颁奖仪式上，我们班捧着铜牌站在领奖台。阳光穿过礼堂的玻璃穹顶，在金属牌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。小雅把奖牌别在胸前，牛仔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速效救心丸——她父亲的心脏手术记录卡。李想把接力棒重新缠上胶布，那是他每天放学后加练时留下的痕迹。张浩的膝盖贴着膏药，却坚持要帮王老师搬运动器材。

"明年还要参加？"散场时小雅突然问我。她站在银杏树影里，校服领口别着去年运动会获得的银牌。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报名表，想起三天前王老师把接力棒交到我手里的样子。她当时说："体育精神不仅是速度，更是信任。"此刻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四根交织的跳绳，在操场上画出无数个未完的句号。

当最后一声欢呼声被暮色吞没时，我看见小雅在树影里拆开速效救心丸的包装，把药片倒进装着矿泉水的塑料瓶。这个总说"别担心我"的转学生，此刻正用最笨拙的方式，把药片和液体搅拌成一杯苦涩的混合物。或许这就是成长吧，就像接力棒在不同掌心传递时留下的汗渍，在阳光下晒干后，会变成某种隐秘的勋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