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在盛夏的午后格外刺耳，我趴在老式凤凰牌自行车后座上，膝盖被车座压出两道红印。父亲扶着后座的手青筋凸起，车把在他掌心转了三圈，最终松开时，我听见链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那天清晨的露水还黏在车铃上。父亲把链条拆开重新装好，金属碰撞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。我攥着车把的手心沁出冷汗，前轮在柏油路上划出歪斜的轨迹。第一次尝试蹬踏板时，车头猛地一歪，父亲的手像铁钳般扣住后座，把我拽得差点摔进路边的排水沟。

"别怕，我在后面托着。"父亲的声音混着蝉鸣从背后传来。我数着树影里掠过的第七只麻雀时，突然发现踏板开始自主转动。车头不再左右摇晃，风掠过耳际的刹那，我听见链条咬合齿轮的清脆声响。柏油路在眼前延伸成金色的绸带，蝉鸣仿佛变成了某种节奏感极强的伴奏。

第三次摔倒时，膝盖在水泥地上擦出两道血痕。父亲蹲下来替我包扎，碘伏的气味刺得我眼睛发酸。"你看，"他指着远处飘扬的红领巾，"你摔了七次，但红领巾已经飘了七年。"我仰头望着那抹在风里翻飞的红，突然发现父亲鬓角的白发比上周又多了几根。

第七次尝试时，蝉鸣突然变得遥远。我蹬着踏板冲上坡道，车筐里母亲刚摘的枇杷滚落一地。父亲追上来捡拾时，我看见他后背的衬衫被汗水浸透，露出腰间那道手术疤痕——那是去年工地事故留下的印记。枇杷的酸甜气息混着血腥味在空气里发酵，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说"车比人重"。

当夕阳把柏油路染成琥珀色时，我独自骑车上坡。车铃在暮色中叮当作响，惊动了草丛里打盹的狸花猫。链条转动的节奏渐渐与心跳重合，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的瞬间，我突然读懂了父亲沉默的陪伴：那些被汗水浸透的黄昏，那些摔碎又捡起的枇杷，那些藏在红领巾后的白发，都在教我如何与生活和解。

暮色中的蝉鸣依然喧嚣，但我知道，有些声音永远不会消散。就像凤凰牌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咔嗒声，会永远回荡在我记忆的齿轮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