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透过车窗在柏油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我趴在副驾驶座上数着导航上跳动的数字，耳边是母亲哼唱的《茉莉花》。三个月前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个下午，我们一家三口就踏上了前往云南的旅程。车窗外掠过的油菜花田在暮春的风里翻涌成金色的浪，父亲突然踩下刹车，指着前方连绵的群山："看，像不像《徐霞客游记》里说的'千峰叠翠'？"我揉着眼睛望向窗外，果然看见云雾在山腰处缭绕，恍若仙境。

在丽江古城的青石板路上，快乐被赋予了新的形态。清晨的纳西族老人用东巴纸制作手工纸，薄如蝉翼的纸页在阳光下透出朦胧的光晕；正午的四方街飘来腊排骨火锅的香气，白族阿嬷用竹筷夹起滚烫的肉片递给我时，手背上还沾着揉制纳西酒的面粉。最难忘的是在束河古镇遇见的皮影戏班子，十岁的扎西 boy 背着竹箱跑来，说他的爷爷是传承人。当老艺人颤抖的手指在幕布后操纵着牛皮剪影，白鹤展翅的刹那，整个戏台都浸在温暖的夕照里。母亲举着相机追着皮影跑，父亲在幕布前看得入神，连我藏在人群里的手都在不自觉鼓掌。

滇西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。在沙溪古镇的茶马驿站，我们躲进百年老宅的阁楼避雨。木梁上垂落的藤蔓间，突然传出清亮的洞箫声。推开门，是群马帮后裔在院中围坐，他们用古调唱着《茶马谣》，沙哑的嗓音混着雨打芭蕉的节奏。扎着褪色头帕的阿姐往我手里塞了块玫瑰饼，饼上沾着红土，却甜得像她眼角的笑纹。雨停时，马帮青年用马蹄铁敲击铜盆打节拍，我们跟着节奏在石板路上跳起"打跳"，母亲的裙摆扫过青苔，父亲学不会的舞步惹得满院笑声。

腾冲的银杏村颠覆了我对秋天的想象。十月的阳光穿过金黄的叶幕，在百年老宅的飞檐上织就光的帘幕。我们跟着民宿老板家的黄狗钻进小巷，在挂满玉米串的院落里，遇见正在制作扎染的傈僳族少女。靛蓝染缸旁，她教我用木槌捶打浸过药水的布料，纹路在布面上渐次浮现时，她突然指着布料上的马蹄印说："就像我们祖先走过的茶马古道。"布满皱纹的阿公在廊下晒太阳，膝盖上摊着《马帮日记》，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野山菊。

在瑞丽的姐告口岸，快乐变得轻盈。中缅边境的竹楼里，缅甸姑娘用银饰在手腕上系上祝福，父亲用生硬的缅语比划着"谢谢"，竟真的换来对方塞来的椰子。夜幕降临时，我们跟着傣族乐手走进星光夜市，象脚鼓敲碎了江面的月光。卖菠萝的傣族大妈教我唱"月亮出来亮汪汪"，整条街的摊贩跟着调子摇晃，连卖烤鱼的老板都端着烤串跳起摆手舞。江风裹着糯米香掠过鼻尖，母亲把最后一串烤鱼递给我时，鱼尾巴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辣椒粉。

返程的飞机掠过横断山脉时，舷窗外云海翻涌如浪。我摩挲着在沙溪买的木雕马，突然想起在丽江遇见的纳西族调酒师。他调制的"雪山之恋"里，白兰地与青梅汁在杯中交融，就像这次旅程中所有的相遇——大理的苍山雪水，丽江的东巴文字，腾冲的银杏雨露，瑞丽的星光夜市，在记忆里酿成永不褪色的琥珀。母亲靠在我肩头熟睡，父亲在记事本上画着某个需要去的古镇。我轻轻按下相机快门，镜头里是云海中若隐若现的雪山，像极了那个夏日在我们生命里永恒定格的微笑。